永不褪色的昆仑丰碑

——“地质湘军”挑战生命极限的故事(三)

地质工作者是建设时期的游击队、侦察兵、先锋队。2000年,湖南省地质调查院(现湖南省地质调查所)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积极组建精干队伍参加了由中国地质调查局组织的“昆仑山区域地质调查大会战”,承担实施《新疆银石山和且末县一级电站两幅1∶25万区域地质矿产调查项目》。项目工作区位于西昆仑山造山带东段,属雪山无人区,海拔在4800米~6000米高程,氧气含量为内地的三分之一,极易发高原反应,此前一直是地质调查空白带。湖南省地质调查院进入该区域后,历时三年,完成国土资源调查面积3.2万余平方公里,一举填补了雪域高原上地质空白,圆满完成了党和国家托付的重大任务,将“地质湘军”的旗帜高扬在巍峨的昆仑山上,铸造了湖南地质发展历史上一座永不褪色的“昆仑丰碑”。

今天,为大家讲述的是“地质湘军”挑战生命极限的故事之冰河遇险。

冰河遇险

回忆那八天的西昆仑项目队遇险自救经历,刘耀荣更多的是歉疚不安:没想到一次意外遇险,竟惊动了那么多领导同事,那么多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们历尽艰险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援救他们。

2001年夏,因气温较高、雪山融水过快引发的洪灾造成南疆铁路运行中断,沿塔里木盆地一线的国道也被冲断,且末县全县受灾。7月26日上午,在新疆且末县执行国土资源大调查任务的湖南省地调院西昆仑项目队银石山幅分队项目负责人刘耀荣、地质员贺春平、司机杨彪三人,从营地乘东风大卡车去且末县城采购汽车配件和生活给养。因气候反常,雪山融冰过速引发洪水和泥石流,导致道路毁损、河水上涨、河道淤塞,汽车几次陷入河道砂砾、淤泥中。面对洪水、泥石流的威胁,三位同志凭着大无畏的勇气,以高度的事业心、责任感和吃苦耐劳、顽强拼搏的精神,在冰河中奋力自救。8月1日,在当地吐拉牧场和本项目队且末县一级电站幅分队项目人员的救援下,人、车安全脱险,于8月2日抵达且末县城。历时8天,行程520公里。刘耀荣撰写的回忆录,清晰地记录了三人的历险过程。

7月26日

气温0~5℃,河沟中流淌着冰雪融水。上午10时,从银石山营地(东经85°59.348′、北纬36°36.949′、海拔4800米)出发。

下午5时横穿沙漠河时,汽车陷入砂砾中,经过近3个小时筑坝分流、支撑、垫板,于下午8时才开过漠河。此时3人已全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回到驾驶室打开热气扇边取暖,边继续赶路。

银石山营地距且末县城200多公里,沿途多为崎岖陡峭的山路或河谷中车辆往来自然形成的隐隐约约的车道。出发前,我考虑留营人员乘吉普车野外填图,路途荒僻生疏,需海事电话(卫星通讯电话);而下山购给养,沿途路熟,正常情况下2~3天即可到达且末县城,故未带海事电话,以至于遇险时无法及时与有关方面联络。

7月27日

万万没有想到!考验才刚刚开始……

早晨7点30分,经再三踏勘,实在无法通行。8时30分返回,沿季节性泥湖老车道行驶。开始尚顺利,至湖中一季节性河流时,车子陷入泥浆中,3人立即下水抢救。泥湖地段海拔4500米左右,河水属冰雪融水,温度低,冷得人全身骨痛。多次试车未能开出泥坑,所垫木板脱离了轮胎,东倒西歪,车辆陷入湖中淤泥越陷越深,车无法前行,陷入进退两难之地。缺氧的环境,冰冷的湖水,我们有限的自救设备和精力已全部透支,货车像一块巨重的顽石停在泥湖中纹丝不动,只得进驾驶室休息。

7月28日

只有把水搞干才有希望!短暂的犹豫之后,我们感到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早晨7时30分,3人脱下羽绒衣裤,0到10度的寒冷水温,整整12个小时,在一天一块方便面的支撑下,在陷车地段季节性河流的上游筑了一道长约10~20米、宽1~1.5米、高0.2~0.7米的泥坝分流,下游筑了一道长12米、宽1米、高0.4~0.9米的泥坝截水。此时三人已腰酸背痛,加上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只得休息。望着自己亲手筑起的截水泥坝,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抢救汽车,保住地质资料,早点脱离险境。

7月29日

早晨7时30分,杨彪负责加固泥坝,我与贺春平用车上仅有的一个可供舀水的脚盆跳入泥水坝内舀水,直到中午12点左右,我们终于将坝内积水舀干。来不及休息,又把车子附近的淤泥清除,垫上木板、顶托车底盘。为了防滑,采挖了一些骆驼草垫于木板与轮胎之间。

经过7个多小时的奋战,终于在下午7时40分将车子开出了泥坑。稍事休息,即往且末方向行驶,至五泉包地段已是下午9时30分。从五泉包至吐拉,大部分路段为河床,7月份属雨季,原本仅隐约可辨的车道已无影无踪,只得沿途边清障边行驶,直至第二天凌晨1时,确实无法通行时才停车休息。杨彪、贺春平开始拉肚子,我与贺春平的腿在高盐度冰泥湖长时间浸泡之后,腿脚奇痒,局部溃烂,但我们相互鼓励着,生死相依地支撑着。

我们从银石山营地下山时,只准备了3瓶开水、9包快餐面及2餐食用的面饼。7月26日靠面饼维持,27~29日每人每天仅一包快餐面。天气十分寒冷,白天,三人浸在冰水中抢救车辆,晚上,天降雨雪,只能湿着裤腿坐宿于驾驶室中。我们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忍饥挨冻、互相鼓励、团结拼搏、奋力自救的。

7月30日

边清障边前行。有一边坡石墙被洪水冲垮,搬石头砌墙达2小时左右,直到下午4时才到达吐拉河西岸,其中共有200米左右的泥浆盐碱地段,车子无法通行,分段垫板才勉强通过。下午6时30分到达吐拉河,这是一条辫状河(河床上较密集的小河沟群,状若维吾尔族姑娘的小辫子,故当地人称为辫状河),长约5公里。才行驶0.5公里左右,大车就陷入约30米宽的河道砂砾中,当时水流大、水深、水温低、天气冷,无法人力支撑、垫板将车子救出。杨彪守于驾驶室,我与贺春平赤脚横穿一道道辫状河,踏着砾石层,于下午7时30分到达吐拉牧场,找到牧场刘书记,请求派车救援。因吐拉牧场车子忙于抗洪抢险工作,直到晚上8时30分,方派了一辆大型拖拉机,经再三拖拉,无能为力只得罢休。大型拖拉机还出了机械故障。当晚湿着裤子、鞋子坐睡于拖拉机上。

与此同时,一场跨省大营救在湖南、新疆、北京展开。7月29日,因铁路遭洪水冲毁滞留乌鲁木齐的院总工程师贾宝华与项目负责人孙海清,通过电台得知货车尚未按期到达驻地时,立即指示山上山下2个分队想尽一切办法马上开始救援。从陷车的当天起,遇险人员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和通讯联络的重要性,但因抗洪紧张、县城停电等原因,导致通讯中断,到达吐拉牧场后,步行至吐拉电台向外传递消息。遇险的情况很快通过电台传到湖南省地调院、新疆地矿局、湖南省地勘局和中国地质调查局领导那里。中国地调局局长叶天竺得知消息后彻夜未眠,当即指派专人密切关注救援情况,副局长刘连和几乎每天都与局、院领导通电话,探询救援情况。湖南省地勘局、省地调院领导得知消息后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营救措施,局领导黄永南、田维成和张攀华通过与前方紧急联络,与新疆地矿局、中国地调局乌鲁木齐总站、新疆军区、且末县地方政府取得联系,紧急制定了“自救,兄弟单位协援,求援地方政府,直升飞机待机抢救”四个方案。

受命承担救援任务的西昆仑项目部北面分队接到命令后连夜进行了准备。晚9∶00接到救援电话的冯国富,连夜赶做了能吃3天的包子;蒋吉清准备汽车;张晓阳等准备各种工具及补给保暖衣物。7月30日一大早,蒋吉清、张晓阳、邓瑞林、何江南、陈端富5人开始边修路边往山上赶。

7月31日

早晨7时,我们穿着鞋子,横穿已涨洪水的吐拉辫状河到吐拉牧场,请牧场刘书记设法将大车拖出。当时可供拖拉的推土机、大型拖拉机已坏,他无能为力。下午4时30分,救援人员邓瑞林、张晓阳、何江南、陈端福、蒋吉清也到达吐拉牧场。去时还较顺利,下午7时返回时救援车也陷入砂砾河中,尝试开出,却越陷越深。我与邓瑞林穿着皮鞋,疾步横穿吐拉河,再次来到吐拉牧场找到刘书记,请求以最快的速度派车优先将吉普车拖出,否则车子就有报废的危险。当时可供拖拉的只有待修理的推土机、大型拖拉机,前者从且末购配件还未到,大型拖拉机修了一天还没有修好,刘书记命令司机加班把拖拉机修好。而当时吉普车陷车处水已开始涨高,车保险杠已淹于水下,危情千钧一发。无法找拖车钩,就套于保险杠,一试拖就将保险杠分离了车身。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不迅速抢救,吉普车就要报废。“赶快抢救!”一时间,8人分头行动,找收民,找场长,雇请机动车。好不容易在深夜1时左右,又有偿请动了一台抗洪的推土机,开至险区,挂上钢丝绳拉,只听“轰!”的一声,车没出来,小车保险杠却不翼而飞了。“快!再来!”然而在浸没了车头的洪水中挂钢丝绳谈何容易。几次失败之后,只听一个声音说:“我来。”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张晓阳趁着天黑已将厚厚的衣裤脱得精光,然后喝了几口白酒,潜入了齐腰身的刺骨的冰泥水中,咬着牙三进三出潜入水中,终于将钢丝绳牢牢固定。随着一声“好”,推土机轰鸣着将吉普车缓缓拉出河道,将吉普车开到吐拉牧场招待所。

8月1日

推土机的大型配件已购回,吐拉牧场刘书记吩咐推土机司机及修理人员尽最快速度修好,修好后暂缓抗洪,先去拖大货车。我们为了使拖车一次成功,下午3时,我与邓瑞林、张晓阳、陈端福、蒋吉清、何江南、杨彪赤脚横穿吐拉河淘沙、支撑,继续奋战至深夜。最终,车子才都脱了险。

险情,全部排除了!望着刚刚夜色中水波茫茫、河水继续上涨的吐拉河,勇士们激动而略带苦涩的泪花再一次无声落下。洪水冲走了我们的食物和生活用具,冰泥浸透了我们的防寒衣被,每一个人就像大病初愈的病人,满脸倦容,又像长年在外的流浪汉,衣衫不整,但布满血丝的眼里分明写着征战巍巍昆仑的信心,终于舒展的眉宇间分明让人看到了一种“与大自然斗,其乐无穷”的地质“三光荣”精神。

8月2日

早晨7时,救援小车与大车从吐拉出发,开往且末县城。途中,边筑路边行车,险路数处,惊吓多次,幸亏救援队和我们搬乱石清崩土、垫石子、砌石墙,大车才得以有惊无险,历经11小时到达木拉工班。大货车在此稍作修理即开往且末县汽车修理厂。

遇险人员到达且末县城后,很快修好了车,购齐了配件和给养,随即返回营地,又精神饱满地投入了新的工作。对远在湘潭家中牵肠挂肚的亲人,只是电话报声“平安”,而对遇险经历则只字未提,并通过卫星电话局、院领导坚定地表示:请领导放心!就算还有再多的困难,再大的危险,也丝亳不能动摇我们完成任务的决心!

冰河八日自救,湖南地调勇士们以坚决完成国土资源大调查任务、为西部大开发做贡献的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以“地质湘军”不畏艰险、勇敢顽强的传统作风,以较强的安全自救意识和适应恶劣环境的能力,在被困冰河、与外界失去联系、国家财产和人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能够临危不乱,团结一心、自救脱险。得到了中国地质调查局、省地勘局的高度赞扬,也引来了同上昆仑山参加“区调大会战”的兄弟地勘同行啧啧赞叹。

昆仑后记

远赴西昆仑开展国土资源大调查,是湖南省地质调查院在经历八十年代末直至九十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阶段,在地质计划任务锐减、财政拨款“断粮”、下岗分流买断,广大干部职工分散全国各地在市场上苦谋生存的历史关键时刻,收拢队伍、凝聚人心,决定单位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棋。昆仑凯旋之后,随着国务院《关于加强地质工作的决定》出台,全国范围的国土资源大调查事业开展的如火如荼,地质事业迎来了新的春天,湖南省地质调查院也自此进入了地勘经济发展、产业转型升级的快车道。（文图/省城调所  编辑/苏 媛  彭静怡  刘 婧）

昆仑英雄

总工程师:贾宝华

项目负责:孙海清、孟德保、刘耀荣

技术人员:柏道远、马铁球、贺春平、邓瑞林、张晓阳、何江南、罗灵生、肖冬贵、王先辉、陈必河、刘伟、彭云益、黄文义、李泽泓、彭学军、陈端福、康卫清、冯国富

司机:蒋吉清、杨彪、刘富国、蒋尊峰

(本文据2000-2001年《湖南矿业报》胡卫兵、邓瑞林等人专题纪实报道和西昆仑项目组人员提供的资料综合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