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随想
日期:2025-11-0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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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国庆,我们全家共赴湘西花垣的边城景区一游。
漫步在边城的沱江岸边,感受着十月的阳光和秋风,心情倍感惬意。 风儿裹挟着秋日的爽意与节日的喧声,掠过边城青翠的山峦。沱江两岸青山如黛,云雾缭绕其间,仿佛水墨未干,又似美人披纱。沱江水碧清悠,波柔如绸,它缠绕着岸边的吊脚楼,也缠绕着沈从文笔下那个叫翠翠的姑娘。是啊,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在江面上浮沉,恍若一尾游鱼,衔着旧时光的残梦,又似要跃入这新世的波光里……
沈丛文先生的《边城》,就是他写笔下的茶峒边城的一幅旧画。画中青山不改,江水长流,民风淳朴得如同刚酿的米酒,清冽而醉人。书中的翠翠便是在这风日里长成的野花,不施粉黛,自有一份灵秀。她与祖父日守渡船,一桨一橹,摇碎了江上的晨昏。祖父的咳嗽声,翠翠的笑声,连同船桨击水的声响,织成边城细密的经纬,网住了那个时代的呼吸。然而,往日美丽如画的边城,却裹着生活的粗粝。翠翠的故事,像江上的一缕薄雾,看得见,却摸不着。天保的溺水,祖父的猝逝,傩送的远去,皆如江心的漩涡,无声地吞没了少女的期盼。她的等待,成了边城永恒的剪影——立于渡口,望眼欲穿,却不知故人何处。旧中国的劳动人民,何尝不是这般?他们如江边的石头,任凭岁月冲刷,默默承受着命运的潮起潮落。祖父守了一辈子渡船,风雨无阻,只为孙女的一碗安稳饭。他们的善,如江水般绵长;他们的苦,却如江水般无声……
如今的茶洞边城,却似那幅旧画添了新彩。吊脚楼仍倚江而立,青石板路依旧蜿蜒,但游人如织,笑语喧哗,冲淡了往日的寂寥。我踩着脚下的石板一路漫步,浮想联翩……
忽然,见一苗衣姑娘出现在我眼前,她银饰叮当,眉眼含笑,正引导着一群游客向我走来。姑娘说着略带当地口音的普通话,为游客讲述沱江的掌故和边城的往事,偶尔还会从她嘴里传来几声开心爽朗的笑声。我见她鬓边簪着一朵野菊花,好似当年的翠翠,细看又分明不是,我就不由的心想:“这姑娘莫非也唤翠翠么?若然,她便是新时代的翠翠了”。她的笑,不染旧时的愁雾,倒像江上初升的日头,亮堂堂的。旧日的渡口,今成游人争相留影的景致;昔年的荒山,已种满青郁油绿的桔树,即将成熟的果实如繁星坠地般布满沱江两岸;公路如银链缠山,网络似蛛丝织天,今日的边城啊,已再非孤岛,劳动人民的日子,亦如这山水,换了新颜。他们不再为斗米折腰,反能将山歌卖与游人,将织锦换作银钱。昔日的“翠翠”若见此景,怕是要揉眼叹道:“这江,这楼,这日子,莫不是梦?”细较旧日与今朝,边城的变迁如沱江的浪,一波推一波。旧时的翠翠,衣襟常补丁,饭食多野菜,一双赤脚常年踩在水里,只为生计奔忙。而今的翠翠,能穿绸缎,常食珍馐,还能捧着书本,知晓外面的世界。旧时的劳动人民,如江中浮萍,随风漂泊,命不由己;而今的百姓,却似岸边的树,根扎沃土,枝触云天。教育如春雨,润泽每个山里娃;医保似暖衣,裹住每副病躯体。昔日天保溺水的河段,今有坚固堤坝;当年祖父忧心的风雨,今有卫星预报。这变迁,非天降神迹,乃国之奋进,民之拼搏。沈从文先生若泉下有知,怕也要蘸江水为墨,再绘一幅新边城了!
漫步江畔,我忽见旧影与新光交织。昔日的翠翠,立于船头,衣袂随风,目送傩送的背影消逝在雾中;今日的翠翠,举着手机,笑靥如花,将沱江的落日传给千里外的友人。两个影子,一虚一实,一愁一喜,却同是边城的女儿。旧翠翠的泪,滴在江里,新翠翠的笑,绽在脸上。这泪与笑,皆是边城的血脉,流淌着,不息。
暮色渐沉,沱江染金,吊脚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如星辰落水,缀成一片。对岸传来欢快的苗歌,悠扬如旧日,只是歌声中换了新词。我倚石桥,望这如画边城,忽觉沈从文的笔,原未干涸——它淌在江水中,漾在灯火里,更活在每个“翠翠”的眼眸深处。边城之美,不在山水之形,而在人心之变。旧时的美,是苦难中开出的花;今时的美,是奋斗中结出的果。而这变迁的密码,便藏在翠翠们的笑声里,藏在江水的流向中,藏在每一块被路履盖的石头上。
归时,我拾一江石,揣入怀中。我想,石上或有旧日渡船的痕,或有新世车轮的印。这石,便是边城的碑,刻着过往,也铭着未来。而“新翠翠”的故事,将如沱江之水,永远向前,流向更远的明天。(文字/李泽燕)





